沒必要

每天晚上，我都要各花三十分鐘，幫姊姊和弟弟上國語課。

今天晚上我們的國語課很晚才開始，因為之前弟弟摸摸拉拉，之後媽媽又不知道為了什麼事心浮氣躁，可能是經前症候群吧。當時間愈來愈接近上床時刻，弟弟竟寫一寫開始在紙上畫圖；查字典時又要跟媽媽玩「誰最快翻到正確的那一頁，就可以彈對方耳朵一下」的遊戲；最後在媽媽警告了兩次之後，竟然還想跟我聊天。

我的大腦突然短路了一秒鐘，然後對著弟弟的臉，大吼：「不——要——再——講話——了！」

吼完，孩子呆住了。我看著他的臉，我也呆住了。原本滿臉笑容的孩子，好像霎時跌進了無底深淵，兩隻眼睛一直眨一直眨，我知道，那是弟弟受了委屈加上尷尬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。

時間大約靜止了十秒鐘。世界也彷彿只剩下我們母子倆面面相覷。他當然知道他越過了媽媽的界線，所以媽媽生氣了；在這同時，住在我心裡的另一個媽媽也說話了。神奇的是，弟弟竟也聽到了這個隱形媽媽說的話，然後他不疾不徐地、一字不差地學著她，對我說：

「你沒必要——這麼大聲。」弟弟的眼睛直直地望著我，好像待在鐵幕裡的人，終於知道要為自己爭取該有的人權了。

我一點都不怕在孩子面前「沒面子」。

看著他的眼睛，我一秒也沒遲疑地跟他說：「對不起。」

你知道那種困難嗎？前一秒才吼了孩子，後一秒就馬上認錯道歉。可是，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孩子臉上，出現了「鬆了一口氣」的表情。

孩子的自信心——「勇敢替自己發聲爭取權益，而且成功了」的這種自信心——有時是來自大人的「勇於認錯」；而且他說的一點都沒錯，媽媽真的沒必要這麼大聲。

後記：

我知道有人會說：「可是不大聲，孩子根本不理啊？」對，我也會這樣替自己辯解。但是我們也應該提醒自己：父母的聲音會不知不覺地愈來愈大，在這樣的情況下，孩子的「聽話能力」只會愈來愈不好。

可能還有人心裡有這樣的疑問：「父母的道歉，會不會引發孩子更多的抗議、頂嘴、不聽話呢？」

父母的勇於道歉，只要是真心認錯，這樣的舉動，只會得到孩子更多的尊敬。因為連小孩都知道，這不是件容易的事；父母不是真的愛我，是做不到的。而且當父母知道反省時，小孩也會跟著做。

©《別在半夜喊媽媽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