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可能跟別人買

陳先生，我是怎麼跟他認識的，繁瑣的細節太多，記不清楚了。

我說我要買鬆緊帶，他在電話上說得鉅細靡遺。他不厭其煩地一個字一個字說，好讓我記下來。我問可以先看樣品嗎？他說沒問題。五種尺寸，兩種材質，各寄一尺來給我參考。

要不要先收費？不用。

運費呢？也不用。

我在電話這頭做跌倒狀。

你住哪？我送貨時順路送去給你。

這樣不好吧。（當別人的力氣都不是力氣嗎。）我先買一卷。你不要自己送，請快遞送，我這邊付費。

當年幫姊姊弟弟買居家短褲時，再漂亮都沒用，鬆緊帶一拉，就知道買與不買。

事隔一年，我又聯絡陳先生。因為衣服終於要正式生產了。我零零總總買了幾種鬆緊帶，即使我卯足了勇氣買，也就幾百塊。陳先生，你也賣鈕釦嗎？

幾大本的鈕釦樣本馬上送到我面前。老老實實地樣子。他說，你慢慢挑，挑好了樣本再還給我。怎麼還？我再找機會來拿。

我挑好了。別人的力氣也是力氣，我決定自己去拿去還。我邀了姊姊一起去。

那天的太陽好大，萬華小巷裡，古董般的房舍，鐵捲門拉得全開，有人喊陳先生外找。我說我要這幾款，他說你稍等。悶熱的暑氣，讓我們以為他去了美國不想回來。青少年開始不耐煩。

終於回來了。原來每種鈕釦散落在同條小巷的不同家鈕釦店裡。他必須一家一家跑。這種有貨，這種缺貨，新的這種你要不要？他又再往外跑。拿回來的東西，我得花時間挑選，他一點不耐也沒。當他問我要買幾顆時，我一時不知怎麼回答。我只是來買樣品回去參考。他說幾顆都行。我心裡想的是五顆，說了十顆。

最後一次，他不是不想跑，他怕那些商家嫌他煩。帳單寫的清清楚楚，什麼型號什麼價格，好像我是蘋果手機派來的零件採購商。

我們是在屋簷下等，他是在大太陽下跑。我把帳單拿給姊姊看。帳單上的金額，剛好可以吃一份麥當勞。「如果工作有分高低級，這位陳先生，不管做什麼，都落在高級的那一邊。」最後我沒跟他買鈕釦。但是我知道，一旦他有賣我要的東西，我就不可能跟別人買了。